中歐陸家嘴國際金融研究院院長、中國-中東歐基金董事長姜建清

　　2017陸家嘴金融論壇期間，鳳凰財經研究院主辦的“鳳凰之夜·中國金融改革夜話暨紀錄片《中國金融四十年》啟動儀式”于6月20日晚在上海隆重舉行。陸家嘴參會官員、知名學者和資深業界人士共聚一堂，共議經濟大計，探討金融改革。中歐陸家嘴國際金融研究院院長、中國-中東歐基金董事長姜建清發表了主旨演講。他表示中國的金融業又到了一個新的發展階段，面臨的經濟周期、行業周期和科技周期，三期疊加的一個考驗。新的形勢對宏觀金融的運行框架和金融機構的發展都帶來了重大的挑戰。中國金融業在改革開放近四十年來取得的進步有目共睹，但也遭遇過多起較大的金融風險。但過度擴張、盲目創新，忽視金融運行的基本規律，忽略風險防范才是導致風險的罪魁禍首。金融業的信托責任，決定金融業必須平衡好收益與風險、當前與長遠的關系，金融家穩健甚至保守是行業的優秀傳統。

　　姜建清認為，過去40年中國金融發展經歷了三次重大的轉折，都極大地推動了中國經濟發展和市場化改革的進程。

　　第一次重大轉折是金融與財政分離。新中國成立以后30年內中國實行的是計劃經濟體制，生產由國家計劃決定，投資由財政撥款解決，以財政主導的投融資體系逐漸難以滿足迅速增長的發展資金需要。十一屆三中全會后，經濟體制改革的重要舉措是將金融職能從財政中分離出來，先后成立了四大專業銀行，成為聯接社會資金供需兩端的主紐帶和主平臺。1985年四大行信貸首次超過財政預算資金，成為社會固定資產融資和社會生產資金的主要提供者，擔負起支持實體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的重要職責，促進了國民經濟快速增長。

　　第二次重大轉折是中國金融業市場化、法制化的進步。上世紀最后十來年是中國經濟體制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的攻堅期，國家推動了財政、外匯體制改革及國企改革等重大經濟體制改革。各項金融法制建設全面進步，金融整頓及亞洲金融危機后出臺的一系列對策舉措，使中國金融業穩步向市場化、法制化方向前進。但限于國家財力薄弱，以及改革的先后秩序和難易程度，中國商業銀行改革放置之后，亞洲金融危機爆發使得以配合國有企業發展和社會經濟服務為目標的國有銀行，累積了經濟轉軌的巨大成本（不良貸款）。銀行作為貨幣經營企業的性質和經營風險還沒有引起足夠重視，防范化解風險的政策及制度供給缺乏。為經濟趕超發展，金融被過度使用。多重因素交織下風險終究爆發。加之銀行內部的公司治理不完善、產權關系不清晰，風險控制、激勵約束和外部監管機制薄弱等問題隨之凸顯。當時，國外稱中國商業銀行“技術上已經破產”。金融安全嚴重影響了社會經濟安全并成為經濟改革發展的瓶頸。金融領域風險傳導并嚴重沖擊實體經濟。嚴峻的形勢促使中央高層和金融界進一步認識到金融風險可能帶來的巨大危機。第一次中央金融工作會議后，金融黨的領導關系垂直管理、嚴格監管及責任追究，部分剝離不良貸款、建立四家資產管理公司等舉措出臺，金融改革開始破冰。

　　第三次重大轉折是中國大型商業銀行的股份制改革。2001年中國入世，市場開放后各界對國內金融機構競爭前景普遍擔憂，銀行體制改革滯后問題引起關注。2002年第二次中央金融工作會議后，金融體制改革提速。理順產權關系、推動政企分開、強化管理改革列為三大目標，國有銀行股改上市、建立現代企業制度、降低不良資產作為三大任務。大型銀行股份制改革大幕拉開。面對當時國家財政基礎比較薄弱，難以承擔國有銀行改革巨額成本的現狀，創造性運用國家資產負債表、央行資產負債表，利用外匯儲備為國有大型銀行進行注資，并通過國有大型銀行自身核銷和市場化剝離相結合的方式處置巨額不良資產，引入境內外戰略投資者及公開發行上市，優化銀行股權結構，構建起現代公司治理體系，建立起嚴密有效的風險內控、科學規范的考評體系、公開透明的信息披露等，大型銀行不僅甩掉了沉重的歷史包袱，而且實現脫胎換骨的嬗變。這是中國和世界金融業最精彩的時代。這次改革，中國大型銀行涅槃重生，翻開了中國金融業改革發展的新篇章。2003年以后十年時間，中國金融業迅速在全球崛起，成功追趕并超越國際先進銀行進入世界前列，并通過經營轉型，走上了國際化、綜合化、信息化發展的科學道路。中國大型銀行通過改革后的發展成果，基本上或全部覆蓋了改革成本。這場改革思路之活躍，舉措之縝密、成效之良好，完全應載入世界金融業發展和改革的史冊。

　　在經過上世紀十來年的銀行黃金發展期后，全球銀行業又面臨著經濟周期、行業周期和科技周期疊加的影響，進入到一個發展的“迷茫期”，新的戰略方向、經營發展模式和競爭格局正在探索和尚未形成。中國銀行業在經歷了改制上市后“黃金十年期”的快速發展期后，各項經營指標排列全球銀行業的領先地位。但同樣遇到可持續發展的瓶頸和亟需解決的深層次矛盾。機遇與挑戰同在。鑒往知來，重溫銀行業改革歷史，總結經驗和教訓，可以幫助我們深切了解現在和正確走向未來，對推進現代銀行業發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發展是硬道理”，但發展從來不是一帆風順的。在中國金融以往的發展中，我們曾遇到多少驚濤駭浪，面臨多少困難和挑戰。中國金融業正是依靠發展走出了困境，解決了困擾多年的不良貸款和財務包袱；依靠發展壯大了整體實力和競爭優勢，依靠發展形成多層次的金融機構和多樣性的金融功能，在發展中調整、完善、優化，在發展中創新、揚棄、進化。未來中國金融業依然要在發展中探索新的道路，尋找新的機遇；在發展中重塑金融業資產負債表，推動新老動力順利轉換；在發展中重構客戶關系，優化金融功能，加快從支付、融資中介向信息中介轉化，從金融信息化走向信息化金融。

　　改革是中國金融業發展的主要驅動力和內在邏輯。中國金融業取得的成就，無一不歸功于改革。今后的發展依然要依靠改革，進一步提升金融效率，促進經濟增長，改善社會福利。要把握好金融改革時機和節奏，注意和社會、經濟和監管領域的改革配套進行；注重改革戰略的實施細節。要持續重視金融體系的公司治理、激勵約束機制和法制建設，加強職業金融家隊伍培育，倡導科學發展理念和穩健風險偏好，形成商業化、市場化的經營氛圍，使行政法規、行業監管和金融家自我約束有機統一。要調動金融業促進實體經濟、支持小微企業、投身普惠金融的內在積極性。對銀行而言，要繼續發揮服務實體經濟的主力軍作用，努力優化增量、盤活存量，提高資源配置效率，促進產業結構調整和升級，為社會做出積極貢獻。

　　開放是全球化發展的必然，“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呼吁以資金融通促進其他四通。當前中國經濟與全球經濟緊密融合，中國市場與全球市場互聯互通，海量的商品、服務、信息、資產在中國與全球間轉移和配置，連接形成全球統一的大市場，資金、價格、風險、信息快速流動和轉移，蘊含海量的金融服務需求。開放推動中國金融全球化，呼吁中資銀行“走出去”，實現全球資源優化配置，實現兩個市場、兩種貨幣協同運營，推進人民幣的國際化進程。當然，金融開放必然會帶來新的風險，需要熟悉市場規則，把握國別風險和經營風險，加快培養國際化人才，通過競爭培育金融核心競爭力和跨國金融管理能力，最終發展成為具有強大競爭力的跨國金融集團。

　　風險管理永遠是金融的要義。金融業是經營風險的機構，本身具有天然的脆弱性，盡管金融風險與市場環境變化相關，某種意義上具有特殊性和偶然性，但過度擴張、盲目創新，忽視金融運行的基本規律，忽略險防范才是導致風險的罪魁禍首。中國金融業在改革開放近四十年來取得的進步有目共睹，但也遭遇過多起較大的金融風險。多少沉痛往事，告誡后來者莫忘風險、莫蹈前車覆轍。把住風險是優秀金融家的底線，有效管理風險是金融基業長青的關鍵，金融家俱樂部不欣賞百米短跑選手，尊重的是馬拉松冠軍。假若不敬畏市場規律、不敬畏金融法則，那么今日所犯的錯誤又會演進為明天的悔恨。無論金融創新和金融形態如何發展，金融的本質和功能是不會變化的，金融業的信托責任，決定金融業必須平衡好收益與風險、當前與長遠的關系。金融家穩健甚至保守是行業的優秀傳統。

　　在改革開放近四十年來昂首闊步，取得巨大成就的中國金融業，已經更加成熟、更加充滿自信，在新時代一定會取得更大的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