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7月-10月，由中國電子銀行網（微信公眾號：cfca-cebnet）主辦，《銀行家》雜志、今日頭條聯合主辦的“報告行長大人”銀行與金融科技行業創新實踐文字競演第三季——“元年與接續 夢想與現實”活動正在火熱進行中，以下為熱心網友投遞過來的稿件。

作者單位：中信銀行總行·合規部

摘要：本文嘗試基于反洗錢的視角來探索普惠金融的重要組成：小微企業的成立動機和發展方向。研究發現：小微企業按其成立動機可以分為合法類、搖擺類和非法類三種類型；小微企業的發展主要有“做大做全”、“做小做?！眱煞N選擇。從需求側來看，由于小微企業的融資成本和融資效率均弱于作為競爭對手的大中型企業，自然導致了“融資難”和“融資貴”。

盡管從金融服務的公平性和企業生命周期的客觀規律來看，均支持對小微企業融資的正向選擇，但非法小微企業融資的逆向選擇不可忽視，特別需要警惕將小微企業作為主體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獲利和作為主體騙貸獲利的兩種“惡性逆向選擇”，容易給社會帶來較大的危害。對此，研究提出：一是在普惠金融供給側引入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新技術提高小微企業的融資效率，二是在普惠金融需求側提供模擬體驗和培訓引導拓展小微企業的生命周期，三是在普惠金融監管側完善指標體系并加大政策扶持的針對性建議。

關鍵詞：小微企業；全生命周期；反洗錢；供給側；生態位；大數據；人工智能；

一、 基于反洗錢視角的小微企業分類

（一）反洗錢與小微企業

研究表明，普惠金融可以提高資金運作的透明度，反洗錢金融特別工作組（FATF）將普惠金融作為反洗錢、反恐怖融資、反擴散融資等的重要手段，用以甄別包括小微企業在內的可疑交易。無論國內還是國外，都有小微企業存在洗錢風險，有的可能觸犯反洗錢法律，并涉嫌上游類罪。

我國《反洗錢法》（2007）第二條明確規定：反洗錢是指為了預防通過各種方式掩飾、隱瞞毒品犯罪、黑社會性質的組織犯罪、恐怖活動犯罪、走私犯罪、貪污賄賂犯罪、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犯罪、金融詐騙犯罪等犯罪所得及其收益的來源和性質的洗錢活動，依照本法規定采取相關措施的行為。因此，洗錢罪的上游犯罪主要包括上述7種。

又如，中國人民銀行在此后的監管文件中，進一步細化了反洗錢上游犯罪。2012年，中國人民銀行印發《關于規范分支機構上報轄區內重點可疑交易研判線索工作的通知》（銀辦發〔2012〕140號），規范了可疑交易行為及具體涉罪類型，主要分為三大類14個分項。其中，第一類與上述7種洗錢上游犯罪基本一致，新增的類罪包括第二類洗錢罪本身1項，第三類其他上游犯罪，主要包括妨害對公司或企業的管理秩序罪、危害稅收征管罪、擾亂市場秩序罪、侵犯財產罪、擾亂公共秩序罪以及其他犯罪等6項。

（二）小微企業的類型

基于反洗錢視角，確有一定比例企業成立的動機與目的不純，經營范圍與注冊內容不符，存在洗錢甚至犯罪的嫌疑。例如，部分P2P平臺借助合法外衣，從事非法集資活動，造成大量客戶資金損失。2015年來，e租寶、善林金融、快鹿等跑路事件層出不窮。此外，也有一定數量的小微企業，特別是注冊名稱中帶有XX投資公司、XX理財公司甚至與實體經濟沾邊的XX商貿公司、XX外貿公司等以合法的外衣從事與洗錢上游類罪相關的活動。

例如，2017年黑龍江省七臺河公安局“打擊利用離岸公司和地下錢莊轉移贓款專項行動中”，就發現有122家空殼公司涉嫌騙稅高達5.6億元人民幣。無獨有偶，據媒體公開新聞報道稱，2017年深圳警方的“利劍2號和”“利劍4號”等專項行動，破獲歷年來最大的虛開發票案，涉案團伙控制虛開普通發票公司1980余家，查獲公章2000余枚，涉案金額高達49億元人民幣[1]。

值得一提的是，反洗錢往往包括了反逃稅的范疇，而危害稅收征管罪也是洗錢的上游類罪，而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小企業促進法》和《國務院關于進一步促進中小企業發展的若干意見》等法律法規，從營業收入、資產總額、從業人員等劃分標準來看，上述空殼公司、開票公司很多都屬于小微企業的范疇。綜上，基于反洗錢的視角，小微企業從其成立動機和類型上可分為以下三類： 

（三）小微企業的發展

無論小微企業基于何種初衷、動機和目的設立，其主要的發展無外乎兩種類型：一是做大做全，主要從規模上向大中型企業看齊，產品或服務的門類上趨于豐富和全面，很多中國的500強企業甚至是世界500強企業都始于此，比如華為、阿里、騰訊、京東、蘇寧等；二是做小做專，主要是規模上基本保持不變，產品和服務的門類上趨于專業和細化，很多德國、日本等發達國家的“百年老店”都源于此，有的企業逐步成為某一細分領域的“隱形冠軍”，比如專門“給餐廳和賓館做洗碗機”的Winterhalter公司，又如只生產螺絲螺母等連接產品的Wurth公司等。

統計數據顯示，我國中小企業5年的死亡率為90%，10年的死亡率為99%，平均生命周期僅2.5 年。相比之下，德國、日本、美國等發達國家和地區的小微企業很多都在7年、10年甚至30年以上，經歷過1個甚至多個經濟周期，始終堅持企業的初心。值得一提的是，搖擺類和非法類的小微企業一般很難持久存續，不僅是由于法律的制裁，更是因為他們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就走上了與經營內容和范圍相悖的道路，倒閉是必然的歸宿，只是時間的問題。例如，很多空殼公司都是作為某些轉賬交易等“倒量”業務而存在，一旦發覺有些許風吹草動，實際控制人立即棄之不顧、逃之夭夭。

二、 小微企業的正向選擇與逆向選擇

（一）小微企業融資的“難”與“貴”

小微企業融資難是一個全球性的難題，正是因為融資難，才導致小微企業融資貴。所以小微企業融資的邏輯順序是先難后貴，難是貴的前提，貴是難的結果，最終可能形成一種“從難到貴，由貴更難”的惡性循環。追溯小微企業融資難的根源，就不得不考慮融資的主體，也就是需求側中各類企業的需求與比較。從企業規模而言，小微企業的競爭對手則是大中型企業：

一是從融資成本來看，小微企業的融資規模相比于大中型企業不具有比較優勢，而極其有限的生命周期導致其融資成本高企，遠超大中型企業；

二是從融資效率來看，假設銀行等金融機構花費同樣的貸款“三查”時間，即貸前調查、貸時審查和貸后檢查時間，但囿于貸款的規模導致小微企業貸款獲利的效率偏低，單位時間的貸款收益往往低于大中型企業。

鑒于融資的成本和效率，銀行金融機構等融資客體作為供給側的盈利企業，傾向性地選擇風險規避或者較高的貸款價格——即融資貴，也是自然而然的了。

（二）小微企業融資的“正向選擇”

那么，從監管層或政策層來看，在一個相對公平透明的市場中，是否會因為融資成本、融資效率的問題就應該認同金融機構放棄對小微企業的融資和貸款？答案顯然是否定的，主要有以下原因。一是從金融服務的公平性（便利性、可獲得性、非歧視性）上看，幫助小微企業有助于提高全社會的公平效率，進而保障長期的經濟增長。金融服務“嫌貧愛富”的特征是貧富差距長期存在和制約經濟增長的一個重要原因，如果金融契約、市場結構和金融中介得到改進，普惠金融就會得到有效發展，并進一步減少貧困和提高機會均等。二是從企業生命周期的客觀規律（孕育期、嬰兒期、學步期）來看，幫助小微企業如同幫助嬰兒成長一樣，是企業成長必須的成本支出并可能換得未來的較高收益。小微企業的存續前期相當于企業生命周期中的孕育期、嬰兒期和學步期，盡管可能付出較高的成本或邊際成本，但在其存續到盛年期、穩定期和貴族期之時，則會享受到較高的收益或邊際收益。銀行等金融機構更應在前期與小微企業建立合作關系，與其攜手經歷風雨的危難之中，待到企業成功之后的長期合作，便是風雨之后見彩虹的水到渠成。

（三）小微企業融資的“逆向選擇”

因此，如何正確地分析、判斷和選擇正規的、有潛力的小微企業，是金融機構的當務之急。畢竟，由于小微企業自身成立時間較短、規模較小、抗風險能力較弱、未經歷經濟周期等特征，很容易導致“劣幣驅逐良幣”的逆向選擇。如表二所示，根據三類反洗錢視角劃分的小微企業，從戰略的堅定與否、發展方向選擇細分了小微企業的12種方向。結合小微企業自身的融資需求、貸款獲取、持續經營來看，以下幾個問題值得深思。

一是從細分種類的概率上看，風險可控的小微企業類型相對有限：中低風險的小微企業僅有2種，占比僅17%，中高風險的小微企業則占83%。

二是從需求側的發展方向來看，做小做專的小微企業一般沒有融資需求：因為其規模有限、產品單一，如果鼓勵其融資往往“拔苗助長”般加速其生命周期的完結，未經歷經濟周期的小微企業盲目沖動擴張，極可能因資金鏈、供應鏈等斷裂而導致破產或倒閉。

三是從需求側的動機目的來看，間或違規經營和違法違規經營的小微企業絕大多數仍有融資需求：盡管獲取貸款特別是銀行等正規金融機構的難度很大，但總有通過包裝、造假的“成功者”，從而編造虛假的貸款需求，導致“劣幣驅逐良幣”的逆向選擇不良后果。

（四）非法小微企業融資的“惡性逆向選擇”

值得一提的是，以非法違規經營盈利為目的非法類小微企業對融資的需求，是一個比較有趣且有實踐意義的問題。從其自身對融資的需求來看，存在三種不同的動機。第一種是將公司作為渠道非法獲利（針對政策套利），其根本動機源于“違法經營、以小搏大、控制成本”。例如出于建立非法通道、獲取違法收益而設立的空殼公司、開票公司、轉賬公司、倒量公司等非法類小微企業，由于其設立目的非法且無融資需求，往往難以主動尋求融資等擴張，否則會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限制和損失。第二種是將公司作為主體融資獲利（針對公眾吸儲），其根本動機源于“違法經營、非法吸儲、虛假宣傳”。

例如出于非法吸收公眾存款而設立P2P公司、投資公司、小貸公司、融資公司等非法類小微企業，由于其設立的目的非法且在與吸收公眾存款，又很難獲得銀行等正規金融機構的貸款和融資，只能借助虛假宣傳吸收投資者的本金和非正規金融機構渠道的融資。因其包裝精美正規、廣告投放頻繁，往往能蠱惑很多不明真相的投資者，存在“劣幣驅逐良幣”的“惡性逆向選擇”，往往導致惡劣的社會影響。第三種是將公司作為主體騙貸獲利（針對機構騙貸），其根本動機源于“違法經營、造假騙貸、非法獲利”。

例如出于為獲得銀行等正規金融機構的貸款或融資，虛假編造企業的經營情況、賬務流水、存貨信息、進出口單據等，實施非法騙貸或票據詐騙等，容易直接引發重大案件。這種非法類的小微企業主要針對正規金融機構，盡管實際并無融資需求，但通過造假營造了一種積極的發展勢頭和急迫的融資需求，甚至在某些數據上好于合法類小微企業，亦存在“劣幣驅逐良幣”的“惡性逆向選擇”。

三、 從供需兩側對小微企業融資的建議

（一）在供給側引入新技術提高效率

1、 貸款“三查”可引入大數據

前文提到，由于小微企業所處的生命周期、融資規模和盈利能力，導致融資成本、融資效率兩個重要指標都低于其競爭對手大中型企業。

首先，融資成本囿于小微企業的生命周期、融資規模，很難實現量的突破。難以一蹴而就，必須循序漸進，否則可能導致現階段小微企業的經營管理能力難以掌控超過自身實力的貸款規模，造成“消化不良”。

其次，融資效率可以借助大數據進行貸款“三查”，提高檢查效率，降低管理成本。特別是應用到成本較高、周期較長、操作不便的貸后檢查中，不失為一種可行的方法。例如，借助日常水、電、煤氣、網絡等消費和繳費情況，遠程檢查小微企業的日常運營；又如，借助企查查、天眼查等信息平臺，了解小微企業的法人和實際受益人；

再如，借助反洗錢名單監控系統和公檢法等外部數據庫，了解小微企業法人和實際受益人的身份識別情況，掌握企業是否存在違法違規信息等真實情況。這樣，可以降低貸后現場檢查成本、節約檢查時間、提高融資效率。

2、 依托人工智能模型實施監測

此外，還可以借助小微企業的日常交易往來和真實流水情況，監測小微企業是否存在違法違規行為，作為判斷是否給予貸款等融資支持的依據。例如，將銀行授信的小微企業賬戶全量納入反洗錢監測系統，納入日常的大額與可疑交易監測，識別存在的疑點問題，并及時以電話和現場等形式開展盡職調查。

又如，應用人工智能等新技術，設計針對不同類型小微企業的反洗錢監測模型，可以按照企業的經營特征分類，針對性地實施監測貿易類、實體類、投資類、商戶類、餐飲類等不同類型的小微企業，不斷借助機器學習等手段，針對不同的地區、城市、時期、頻率、峰值等調整參數，適時組織差異化監測，完善人工智能監測的準確性和針對性，減少人工甄別的工作量。

再如，銀行等金融機構之間還可借助監管機構、行業協會、自律機構、同業平臺等組織嘗試問題導向的合作監測、協同開展貸后檢查，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針對性地共享數據信息的經驗和人工智能模型應用的結果，探討機構之間的聯動合作，提升行業整體監測水平。

（二）在需求側提供引導拓展全周期

1、 加強對小微企業發展的引導

如前文所述，小微企業的發展主要有做大做全、做小做專兩個方向。但具體選擇哪種道路，需要小微企業依據自身的資源稟賦、經營內容、管理能力、創始人特質和偏好等來綜合考量和決定。事實上，無論是大而全的大型企業，還是小而專的小微企業，或者介于兩者之間的中型企業，在組織生態下都有其合適的位置，即生態位（Niche）。

生態位最初是生態學的概念，是生物生存和發展的資源與環境基礎，并逐漸發展到組織領域，即組織生態位，主要研究企業與其他企業相關聯的特定市場位置、地理位置和功能地位，從而形成一套豐富的組織生態體系?；谶@一理論，無論是大中型企業，還是小微企業，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只要定位選擇得當，也能獲得合適的盈利空間。供給側的銀行金融機構也是如此，目前6大國有銀行、12家股份制行、17家民營銀行、39家外資銀行和134家城商行、1427家農商行、1616家村鎮銀行等正規金融機構各有所長、各自安好。

2、 嘗試模擬經營體驗經濟周期

依據周期理論，不僅小微企業等企業會經歷孕育期、嬰兒期、學步期、青春期、盛年期、穩定期、貴族期、官僚化早期、官僚期和死亡期等十個周期，經濟形勢同樣存在一定變化，也可總結為一定波動的規律，即經濟周期。但是，由于小微企業特別是我國的小微企業存續時間相對較短，目前為2.5年左右，而經濟周期的波動較長，一般在10年以上。所以，絕大多數小微企業難以經歷完整的經濟周期。這種經歷，無論對于立志做大做全的小微企業，還是堅持做小做專的小微企業都具有重要的價值和意義。否則，在經濟下行期盲目擴張，或者在經濟上行期妄自緊縮，都可能導致小微企業資金鏈斷裂——前者是資金供血不足、后者是盈利能力有限而導致倒閉或破產。因此，創造一種模擬經濟周期波動的機會，讓小微企業的創立者或負責人親身體驗，尤為重要和必要，只有這樣他們才能理性地分析自身優劣勢與外部環境的變化，選擇相對穩健的發展步驟和適合自己的成長道路。

責任編輯：王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