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數字經濟的迅猛發展，貨幣形態正經歷深刻變革。2008年比特幣的出現推動了全球對數字貨幣的關注，一系列加密數字貨幣逐漸興起并受到全球投資者的青睞，但其去中心化和缺乏有效監管等特性使其難以成為真正意義上的貨幣。與此同時，電子支付的普及改變了人們的支付習慣，并對傳統貨幣體系提出了新的要求。在此背景下，央行數字貨幣（CBDC）應運而生，成為全球金融領域的焦點。央行數字貨幣的出現對金融體系產生了深遠影響，其中銀行體系作為金融體系的核心組成部分，首當其沖受到影響。作為全球CBDC實踐的先行者，中國數字人民幣（e-CNY）的試點為觀察CBDC對銀行體系的影響提供了獨特樣本。本文在總結數字人民幣試點情況的基礎上，探討央行數字貨幣對銀行體系的潛在影響，分析其在銀行資金融通、信用貨幣創造、支付體系等方面的變革作用。

一、央行數字貨幣概述

（一）央行數字貨幣的概念與特點

央行數字貨幣是中央銀行以數字形式發行的法定貨幣，依托國家信用背書，與傳統紙幣和硬幣具有同等法律地位和價值尺度。央行數字貨幣具有以下顯著特點：一是使用便捷，可實現即時支付，不受時間和空間限制，提高支付效率；二是安全性高，采用先進的加密技術和分布式賬本技術，保障貨幣的真實性和交易的安全性；三是可控匿名性，在保護用戶隱私的同時，央行能夠對交易進行必要的監測和監管，防范洗錢、恐怖融資等違法犯罪活動。

（二）央行數字貨幣的發展現狀

全球范圍內，眾多國家積極推進央行數字貨幣的研究與實踐。根據國際清算銀行（BIS）的調查，截至2024年，全球約94%的央行正在推進央行數字貨幣探索，預計2030年將有多達15個央行數字貨幣發行。

我國在央行數字貨幣領域處于世界領先地位。2014年，中國人民銀行開始研究央行數字貨幣；2016年，央行數字貨幣研究所正式成立，是全球最早從事央行數字貨幣研發的官方機構；2020年，央行數字貨幣在四大行、深圳、蘇州、雄安、成都和北京冬奧會場景啟動測試；2022年，e-CNY試點工作全面明顯提速，在多個城市和場景進行大規模試點；截止2024年7月末，數字人民幣APP累計開立個人錢包1.8億個，試點地區累計交易7.3萬億元。

二、央行數字貨幣對銀行資金融通體系的影響

（一）對銀行存款業務的影響

央行數字貨幣的發行可能會對銀行存款業務產生一定影響。一方面，央行數字貨幣的安全性和便捷性，可能促使用戶銀行存款轉換為央行數字貨幣，導致銀行體系存款減少，同時可能推高銀行資產負債成本，降低銀行吸儲能力。

另一方面，央行數字貨幣也可能帶來新的存款業務機會。商業銀行可以主動作為，通過加強與央行的合作，為客戶提供央行數字貨幣相關的服務，如數字貨幣錢包的管理、兌換等，吸引更多客戶，進而增加存款規模。此外，央行數字貨幣可能加速全社會資金流通，促進消費和投資，從而間接增加銀行的存款來源。

（二）對銀行貸款業務的影響

在貸款業務方面，央行數字貨幣的影響較為復雜。一方面，央行數字貨幣的發行可能會提高銀行的負債成本。如果儲戶都選擇持有央行數字貨幣，可能會導致銀行存款大量流失。這會刺激銀行出于維護自身存款規模的動機而采取高息攬儲來吸引資金，進而抬高銀行負債成本。銀行凈息差受到壓縮，不得不推動貸款利率上浮以維持利潤，導致貸款業務規模收縮。

另一方面，央行數字貨幣也為銀行貸款業務帶來了新的機遇。通過央行數字貨幣，銀行可以更準確地掌握企業和個人的資金流動情況，降低信息不對稱，提高貸款審批的準確性和效率。例如，銀行可以利用數字貨幣的交易數據，評估借款人的還款能力和信用狀況，更精準地發放貸款，降低信貸風險。

（三）我國數字人民幣試點對銀行資金融通的影響

在中國數字人民幣試點過程中，部分試點地區的銀行出現了一定程度的存款結構變化。例如，一些零售客戶將部分活期存款轉換為數字人民幣錢包余額，用于日常消費支付。然而，總體來看，由于數字人民幣試點仍處于初期階段，且銀行積極采取應對措施，如推出數字人民幣相關的優惠活動、加強客戶服務等，存款流失的影響尚不顯著。在貸款業務方面，部分銀行利用數字人民幣的交易數據，創新了信貸產品和服務。例如，北京農商銀行2024年成功發放數字人民幣對公涉農貸款，農業銀行深圳分行開創“數字人民幣+數字普惠”模式，依據商戶數字人民幣流水等經營數據為優質餐飲企業發放貸款等。這表明數字人民幣在提升銀行貸款業務效率和服務實體經濟方面具有積極作用。

三、央行數字貨幣對銀行信用貨幣創造體系的影響

（一）傳統銀行信用貨幣創造機制

在傳統銀行體系中，商業銀行作為信用中介，通過貨幣吞吐，創造信用貨幣。當儲戶將一筆資金存入商業銀行后，一部分資金按央行的存款準備金要求繳存至中央銀行，剩余部分則可用于發放貸款。借款人獲得貸款后，通常會將資金重新存入銀行體系，資金再次回流至銀行體系。這部分資金又可以以相同的方式進行存款創造和貸款發放，如此循環往復，實現全社會信用貨幣的擴張。

（二）央行數字貨幣對銀行信用貨幣創造的影響機制

央行數字貨幣的發行將對傳統銀行信用貨幣創造機制產生影響。一方面，央行數字貨幣的推進將改變銀行體系的準備金結構。若全社會大量持有央行數字貨幣，這部分基礎貨幣將脫離商業銀行的信用創造體系，降低商業銀行超額準備金，導致存款創造乘數下降，從而限制銀行的信用貨幣創造能力。

另一方面，由于央行數字貨幣具有可控匿名性和交易可追溯性的特性，為中央銀行進行貨幣監控和調控提供了新手段。央行可以通過調整央行數字貨幣的發行數量和流通速度作為控制市場流動性松緊的閥門，進而間接影響銀行的信用貨幣創造。

四、央行數字貨幣對銀行支付體系的影響

（一）對銀行支付業務的沖擊與機遇

央行數字貨幣的推行將對銀行支付業務產生重大影響。當前，以微信、支付寶為代表的第三方支付平臺以其便捷的支付體驗與豐富的應用場景，吸引了大量用戶，嚴重擠占了商業銀行支付業務的市場份額。央行數字貨幣的推行勢必加劇這一競爭趨勢，由于央行數字貨幣具有類似的優勢，且安全性更高，可能會分流銀行支付業務的市場份額。

然而，央行數字貨幣也為銀行支付業務帶來了機遇。商業銀行可以通過與央行數字貨幣的對接，實現更加安全快捷的銀行支付，提升用戶體驗。同時，商業銀行還可以利用央行數字貨幣的推廣來拓展跨境支付等新支付業務領域。

（二）對銀行間支付清算體系的變革

在銀行間支付清算體系方面，央行數字貨幣將帶來深刻變革。傳統的銀行間支付清算主要依賴于中央銀行的大額支付系統和商業銀行之間的清算網絡，存在清算時間長、成本高、效率低等問題。央行數字貨幣采用分布式賬本技術，能夠實現實時、點對點的支付清算，大大提高了支付清算的效率和透明度。例如在跨境支付領域，央行數字貨幣的應用通過建立多邊中央銀行數字貨幣橋進而縮短支付鏈，降低交易成本，提高跨境貿易和投資的便利性。

五、央行數字貨幣對銀行體系穩定性的影響

（一）潛在風險分析

一是流動性風險，央行數字貨幣推行可能導致銀行存款的大量流失，若銀行難以在短時期迅速調整資產負債補足資金，可能陷入流動性緊張局面。

二是金融脫媒風險。央行數字貨幣降低了社會對銀行體系的依賴，削弱銀行在金融體系中的中介作用，可能加劇市場金融脫媒。

三是技術安全風險。央行數字貨幣依托于信息技術和網絡系統，面臨著網絡攻擊、數據泄露等安全威脅。一旦發生安全事故，不僅會影響央行數字貨幣的正常運行，還可能引發公眾對銀行體系的信任危機，威脅金融穩定。

（二）對金融監管的挑戰

央行數字貨幣的發展對金融監管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央行數字貨幣的發行、流通和使用的相關配套法律法規有待建立完善；國際角度上看，各國對數字貨幣的監管立場差異大，國際上缺少統一的立法規范，央行數字貨幣的跨境流動可能會對國際金融監管協調帶來挑戰。

六、應對策略與建議

（一）健全法律法規與監管體系

中國人民銀行等監管部門應完善監管政策框架，加強對央行數字貨幣的全流程監管。建立健全風險監測和預警機制，及時發現和處置潛在風險。

（二）加強國際合作，積極參與國際標準制定

央行和商業銀行要加強與國際合作與交流，推動數字人民幣在跨境支付領域的應用，建立跨境合作機制，降低跨境支付成本；積極參與國際央行數字貨幣標準的制定，推動全球中央銀行數字貨幣市場的協同發展。

（三）加大技術投入，提升風險管理水平

為應對央行數字貨幣帶來的風險和挑戰，商業銀行加大技術投入，加強與央行在央行數字貨幣中的合作，主動把握市場機遇。同時應加強流動性管理，優化資產負債結構，提升風險管理水平。

（文章系作者投稿，文中內容不代表中國電子銀行網觀點和立場）

責任編輯：王煊